《何人斯》
詩經
[先秦]
彼何人斯,其心孔艱。胡逝我梁,不入我門。伊誰云從,維暴之云。二人從行,誰為此禍。胡逝我梁,不入唁我。始者不如今,云不我可。彼何人斯,胡逝我陳。我聞其聲,不見其身。不愧于天,不畏于天。彼何人斯,其為飄風。胡不自北,胡不自南。胡逝我梁,祗攪我心。爾之安行,亦不遑舍。爾之亟行,遑脂爾車。壹者之來,云何其盱。爾還而入,我心易也。還而不入,否難知也。壹者之來,俾我祗也。伯氏吹塤,仲氏吹篪。及爾如貫,諒不我知。出此三物,以詛爾斯。為鬼為蜮,則不可得。有靦面目,視人罔極。作此好歌,以極反側。
從詩之結語“作此好歌(因為歌意涉及男女之情,故稱),以極反側”看,此歌作于女主人公長夜難眠的“反側”之際。詩雖也帶有相當的敘事成分,但脈絡并不清晰。在充滿疑云的反覆詰問中,展出“彼”人的飄忽身影,又穿插進回憶中的種種生活片斷,使全詩的結構顯得似斷非斷、散亂飄忽。如果要找一個適當的詞匯來說明此詩的表現特點,那就是兩個字——“夢幻”。而這,大抵正與女主人公作歌時的“反側”難眠狀況有關。從詩中透露的消息可知,那位薄情丈夫對女主人公的冷遇,無疑已天長日久。每當她望眼欲穿盼其歸來時,丈夫卻總是遲遲不歸;就是歸來,也行跡詭秘、形同飄風,出沒于庭院、魚粱之際,只顧著自身的享受,極少有入房與妻子敘敘的誠意。一對往日的燕爾夫妻,竟變得如同陌路之人。這些景象,當然會深深烙在女主人公腦際而難以抹去。因此,當她輾轉反側之際、神思恍惚之中,往事今情便可能全化作散亂的片斷,夢幻般地涌現在眼前。此詩正適應了這一特定背景,采用疊章和問句、跳蕩不定和迅速轉換的意象,表現了女主人公似憶似夢間的疑惑與驚詫、痛憤和哀傷。進入女主人公夢思中的對象,明明是她丈夫,她卻似乎不認識他,開篇即以“彼何人斯”相詢,正絕妙地傳達了這種神思恍惚中的迷亂之感。后文的“胡逝我梁,不入唁我”、“我聞其聲,不見其身”,更以撲朔迷離之辭,表現了唯有幻夢才帶有的視聽和思慮特點。女主人公剛想細細審視,幻境卻又一變,車影、語聲竟化作一團“飄風”,忽東忽西地卷向魚梁去了;但轉眼間,她又似乎看到,丈夫分明還在庭中,正如往日那樣悠然自得地“脂車”呢。夢境的飄忽變幻,伴隨著女主人公神思恍惚間的疑惑、驚懼、失望和憤懣,一起化作詩行涌現,便產生了這首奇妙、獨特的棄婦歌。
《
詩經》是中國古代詩歌開端,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,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葉(前11世紀至前6世紀)的詩歌,共311篇,其中6篇為笙詩,即只有標題,沒有內容,稱為笙詩六篇(南陔、白華、華黍、由康、崇伍、由儀),反映了周初至周晚期約五百年間的社會面貌。
《
詩經》的作者佚名,絕大部分已經無法考證,傳為尹吉甫采集、孔子編訂。《
詩經》在先秦時期稱為《
詩》,或取其整數稱《
詩三百》。西漢時被尊為儒家經典,始稱《
詩經》,并沿用至今。詩經在內容上分為《
風》、《
雅》、《
頌》三個部分?!?a href="/k/風" title="風" target="_blank">風》是周代各地的歌謠;《
雅》是周人的正聲雅樂,又分《
小雅》和《
大雅》;《
頌》是周王庭和貴族宗廟祭祀的樂歌,又分為《
周頌》、《
魯頌》和《
商頌》。
孔子曾概括《
詩經》宗旨為“無邪”,并教育弟子讀《
詩經》以作為立言、立行的標準。先秦諸子中,引用《
詩經》者頗多,如孟子、荀子、墨子、莊子、韓非子等人在說理論證時,多引述《
詩經》中的句子以增強說服力。至漢武帝時,《
詩經》被儒家奉為經典,成為《
六經》及《
五經》之一。
《
詩經》內容豐富,反映了勞動與愛情、戰爭與徭役、壓迫與反抗、風俗與婚姻、祭祖與宴會,甚至天象、地貌、動物、植物等方方面面,是周代社會生活的一面鏡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