詩的首聯“春風疑不到天涯,二月山城未見花”,破“早春”之題:夷陵小城,地處偏遠,山重水滿,雖然已是二月,卻依然春風難到,百花未開。既敘寫了作詩的時間、地點和山城早春的氣象,又抒發了自己山居寂寞的情懷。“春風不到天涯”之語,暗離皇恩不到,透露出詩人被貶后的抑郁情緒,大有“春風不度玉門關”之怨旨。這一聯起得十分超妙,前句問,后句答。歐陽修自己也很欣賞,他說:“若無下句,則上句何堪?既見下句,則上句頗工。”(《筆說》)正因為這兩句破題巧妙,為后面的描寫留有充分的余地,所以元人方回說:“以后句句有味。”(《瀛奎律髓》)
次聯承首聯“早春”之意,選擇了山城二月最典型、最奇特的景物鋪開描寫,恰似將一幅山城早春畫卷展現出來,寫來別有韻味。夷陵是著名桔鄉,桔枝上猶有冬天的積雪。可是,春天畢竟來了,枝梗上留下的不過是“殘雪”而已。殘雪之下,去年采摘剩下的桔果星星點點地顯露出來,它經過一冬的風霜雨雪,紅得更加鮮艷,在白雪的映襯下,如同顆顆跳動的火苗。它融化了霜雪,報道著春天的到來。這使是“殘雪壓枝猶有桔”的景象。夷陵又是著名的竹鄉,那似乎還帶著冰凍之聲的第一響春雷,將地下冬眼的竹筍驚醒,它們聽到了春天的訊息,振奮精神,準備破土抽芽了。中國二十四節氣中有“驚蟄”,在萬物出乎展,展為雷,······蟄蟲驚而出走。”(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)故名驚蟄。蟄蟲是動物,有知覺,在冬眠中被春雷所驚醒,作者借此狀寫春筍,以一個“欲”字賦予竹筍以知覺,以地下竹筍正欲抽芽之態,生動形象地把一般人尚未覺察到的“早春”描繪出來。因此,“凍雷驚筍欲抽芽”句可算是“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”的妙筆。
詩的第三聯由寫景轉為寫感慨:“夜聞歸雁生鄉思,病入新年感物華。”詩人遠謫山鄉,心情苦悶,夜不能寐,臥聽北歸春雁的聲聲鳴叫,勾起了無盡的“鄉思”一自己被貶之前任西京留守推官的任所洛陽,正如同故鄉一樣令人懷念。然后由往事的回憶聯想到目下的處境,抱病之身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年頭。時光流逝,景物變換,叫作者感慨萬千。
詩末兩句詩人雖然是自我安慰,但卻透露出極為矛盾的心情,表面上說他曾在洛陽做過留守推官,見過盛蓋天下的洛陽名花名園,見不到此地晚開的野花也不須嗟嘆了,但實際上卻充滿著一種無奈和凄涼,不須嗟實際上是大可嗟,故才有了這首借“未見花”的日常小事生發出人生乃至于政治上的感慨。
此詩之妙,就妙在它既以小孕大,又怨而不怒。它借“春風”與“花”的關系來寄喻君臣、君民關系,是歷代以來以“香草美人”來比喻君臣關系的進一步拓展,在他的內心中,他是深信明君不會拋棄智臣的,故在另一首《戲贈丁判官》七絕中說“須信春風無遠近,維舟處處有花開”,而此詩卻反其意而用之,表達了他的懷疑,也不失為一種清醒。但在封建朝政中,君臣更多的是一種人身依附、政治依附的關系,臣民要做到真正的人生自主與自擇是非常痛苦的,所以他也只能以“戲贈”“戲答”的方式表達一下他的怨刺而已,他所秉承的也是中國古典詩歌的“怨而不怒”的風雅傳統。據說歐陽修很得意這首詩,原因恐怕也就在這里。